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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Come streaming in on sunlight wings
乘着日光的羽翼 身披华光降临
A million bright ambassadors of morning
熹微晨光中 千百万黎明的使者
And no one sings me lullabies
没有人能为我唱响这支摇篮曲
And no one makes me close my eyes
没有人能让我安然地阖上眼睛
So I throw the windows wide
于是我将那扇窗户猛地打开
And call to you across the sky
隔着浩渺苍穹 向你发出呼唤。”
一串胡乱又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子中的寂静。她回过神来。几个稚嫩的声音在外面兴奋地喊：船要回来啦！妈妈们开始准备炖汤的柴火了！一个男孩嘭地打开她门边的窗户，激动的小嗓子冲她大叫：老师，船要回来啦！我们的哥哥、舅舅、爸爸都要回家啦，妈妈说叫我来接你去村长家的长屋吃饭呢！她从椅子里站起来，腿上的毛毯滑落到地上，泥鳅一样，无声无息。泽欧里一边应声，一边摸索着走向墙边。一打开门，她就察觉到海风改变了方向。寒潮要结束了，天气开始变暖，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从土中抽芽的气息。远远的，村的另一头飘来了女人们给羊放血的腥味。
“再说说关于王之勇士的故事吧！”两支柔软的小胳膊贴上她的两侧，稳稳地扶住她。“不要，”另外一个声音说，“我想听海盗传奇！”
她踏在坡上，长长的草温顺地盖过她的脚踝，告示着它们那顽强的生命力。冬天快要过去了，海风变得温顺了许多，轻柔地抚过孩子们冻裂的双手和脸颊，不再做他们的敌人。
她感知到朦胧的光亮。现在还没天黑？她问孩子们。
还没呢！小一点的女孩说，就连黄昏都没追上我们！
泽欧里是个猜船来的好手，认为直到黑夜降临，村里的航船都不会入港。拿来野餐垫和油灯，我们去海崖上吧，她向学生们建议，在那里能第一个见到大船归来的影子。孩子们各个赞同，像小羊一样簇拥着她，走向准备收摊的市场。到处都洋溢着即将重逢的快乐，几个被她照顾过的村民认出她来，朝她友善地问好。有人在码头哼唱：母亲曾告诉我，有朝一日我将获得，属于我的战船和优良的船桨，航行到遥远的滨海……空气中飘来鲜鱼的气味。人们的声音中洋溢着喜悦与忧愁。
她慢慢爬山，在风中感到一种奇妙的宁静。 登上海崖时，孩子们说要听新的故事。他们帮她把垫子铺开，争论船到底从哪个方向来。讲什么好呢，她想。坐在高处，一片阴云飘开，漏下海面反射的闪光。光线变得刺眼起来，打在泽欧里凹陷的盲眼上，刺激得她想流泪。海浪的声音扑在她耳朵的回廊，唱起一首无人能闻的船歌。孩子们的问题无穷无尽，孩子们的想象大胆无比。这世界上有最美丽的海妖吗？有最勇敢的勇士吗？有最恶毒的巫女吗？有最伟大的英雄吗？有最真实的传说吗？
她笑了笑。风和海浪互相追逐。她说：我讲过这个故事吗？
什么故事？
英雄阿托里乌斯的故事。
她很久都没说起这个故事，第一次向第三个人提起。无论如何，事已至此，阿谢拉特已经不在。命运到底到底是送他走向胜利，还是开了个玩笑呢？她放下了阿谢拉特对她的谎言，但却也很少再做预言梦了。
他死前的那个晚上，她中途醒了一回，一会儿浑身发烫，一会儿浑身冰凉，以为自己要再次烧起来。有一瞬间，她产生了一种幻觉：自己快要死了。她头脑发昏，犹如睡在遭遇凶浪的船舱里，胸骨裸露，心脏被浪挖出来，从这头抛到那头。阿谢拉特好似有什么神力，脚踩波浪，王一般大步踏过颠簸的船舱，走到她身边，躺下。他确实还睡在她身边。下半夜，她闭上眼，梦见他俩睡在同一个坟墓中。第二天一早，她身边的位置已经冷了，到了晚上，他永远都不再回来了。满城风雨，人们说他砍下了旧国王的脑袋，随即被新国王以叛国罪处刑。有人说，他是被一拥而上的卫兵刺穿身体，像块肉铺的肉那般，血肉模糊地死去的；也有人说，他是被新国王刺中心脏，倒在血泊中，大笑着死去的。
她说：很久很久以前，在遥远的西方，有一个凡人无法抵达的彼岸，那是英雄阿托里乌斯居住的地方。那里土地富饶，居民长生不老，生活幸福美满，是一个理想国度。英雄在战争中受了伤，长久地居住在那里，治愈身上的伤。
孩子们问：为什么凡人无法抵达那个地方呢？
她回答：因为英雄费尽了千辛万苦，才抵达了那个地方，凡人去做一定更难。
号角声远远传来。一个男孩跳起来大喊：是船，船来了！好大的浪呀！
走吧，别的孩子说，我们去看看妈妈的羊肉汤炖得怎么样了，是不是又热又鲜美。
去吧。她说，我在这里吹会儿风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。
等一下。另一个孩子拉住她的手，说：老师，凡人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到达那个地方吗？
只有孩子才会追问答案，只有孩子才会抱有希望。她突然意识到。
如果你相信，是有办法的。她说。一颗隐匿许久的决心从她身体中缓缓长出来，应声作答。那就尽力奔跑吧，跑得比英雄还快，追赶过往的船帆，抵达那个地方。
我就知道！孩子的声音爽朗地响起：毕竟，英雄也曾是凡人变成的嘛！
孩子们接二连三地下山去了。一切声音安静下来。泽欧里慢慢在草地中躺下。风吹过，草摆动，仿佛把人包裹在海的双手中。海崖之下，蓝白的浪拍打在岩壁上。海风拂过她的盲眼，留下一条柔软的丝带，罩住她的眼睛。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夜晚，一切其实都没有改变。他们睡在一起，床铺是一艘摇晃的大船，一座甜蜜的坟墓。她躺下，等了很多年，再一次做梦。梦中，她目视千里，以人生从未有过的速度奔驰，跑了很久、很久。她的鞋底燃烧，皮肤变成厚厚的铠甲，四肢化为黄金的羽翼。近了，她每次都强忍泪水想，离那里近了。她跑啊跑，从黎明跑到黄昏。就在她跑得精疲力尽，即将放弃之时，王——英雄的身影从雾中现身，他长着阿谢拉特的脸，对她说：走吧，你已经追得足够努力了。她沉沉睡去，黄昏在后头无尽地追着他们。
——节选自rojo写的《就连黄昏都没追上我们》
开头歌词来自Pink Floyd的《Echoes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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